漢克雖然可以用他平常與客人打招呼的節奏中,慢慢想起客人上一次來大概是聊到什麼話題,也好讓他接著把話說下去;但是這個風衣男一開口便稱謝的舉止,讓漢克沒了把握。小酒館KARMA颱風天照常營業的消息一打上網,十點左右,吧檯已經坐了滿滿一排的人。都是男人。他們清醒的時候還說些正經八百的話,幾杯Shot之後就開始把男女關係跟生殖器官搬上唇舌之間。if (typeof(ONEAD) !== "undefined"){ONEAD.cmd = ONEAD.cmd || [];ONEAD.cmd.push(function(){ONEAD_slot('div-inread-ad', 'inread');});} 雖然漢克把音樂稍稍轉大了,但今晚是「黑名單之夜」;將近二十年前的音樂文青被撿骨出土,擴大器傳出來的所有聲響都呈現一種慵懶匱乏,欲醒還眠的力道。這樣疲軟的聲線被男人們酒後的喧囂聲壓了過去,但是漢克沒有要制止或約束他們的意思。人的嬉笑,才應該是唯一不敗的酒場BGM。「乾杯!耶!」Jam踩著吧檯下的鐵桿,一手撐著吧檯,把酒杯高高舉起的時候還灑了一點出來:「清晨就會脫離暴風半徑了,賺到一天假。杯子不要停!音樂不要停!我們要把颱風喝垮!喝到它會怕!」今晚的訂位電話接到手軟,有的人甚至打算請假多休一天,想盡辦法要把難得的假日填滿。正規的休假是用來補眠的,撿來的颱風假和月曆上見紅的各種紀念日,負責玩樂消耗所有補過眠後充復的體力。即使是這樣風強雨大的夜裡,沒有人是寂寞的。一個二十公分見方的小紙箱在馬路上飛滾,斜雨以將近六十度角的方式衝擊著地表,所有被雨水砸中的事物都發出了嘈雜的嘩嘩聲響不絕於耳。這個颱風在海上吸飽了雨水,已經進化成強颱,從台灣島的中心直貫登陸了。漢克從兩天前就在注意這個颱風,雖然無法比氣象播報員早一步預判出它的路徑,但是漢克看了幾張不同時間的衛星雲圖預測,以及NHK、CNN等各方媒體的判斷,多少學會了一點開店做老闆必備的觀雲相本領。今天早上,氣象局發佈一張氣壓表,雖然颱風的中心眼距離上岸還有幾海浬,但漢克看見窗外萬里無雲的晴空,便下了一個決定,並且把這個決定寫在開店備料用的記事本裡:「再多叫六箱啤酒、黑牌綠牌藍牌什麼的中高價都追加兩支、基酒全補三支、薯條炸料進貨。」果不其然,一聽到放颱風假,KARMA就爆滿了。情緒氛圍都很高漲的熱帶颱風夜,漢克在颱風天推出的本日特調叫做:「擬寶珠狂想」。是一種水果芬芳濃烈的香檳調酒。這個時候打開香檳,歡慶颱風假的意味極度濃厚,每當漢克調完了一支香檳,不得不打開第二三四五六支的時候,「啵啵啵啵啵啵啵」的聲響打斷所有人的談話與笑鬧,他們都會發出一陣:「喔~~~」的長音讚嘆。但是這杯「擬寶珠狂想」真正的主角,其實是讓漢克切了一整個下午的糖漬白桃。漢克把二十幾顆新鮮白桃,切成不足一釐米的小方角,然後用特製的糖水醃她。玻璃杯裝著粉嫩透白少女肌感的果肉,膩在氣泡酒裡,載浮載沉。漢克偷偷向吧檯上清一色的男酒客透露:「擬寶珠雖然是跟宗教民俗有關係的東西,陰宅門口會擺的那種燈籠裝飾,但是仔細看,兩個擺在一起的時候啊,哈哈!」擬寶珠上尖下圓呈水滴狀,除了桃子,還有一種叫做「桃太郎」的溫泉番茄也是此型。不常吃水果的人,想像它是HERSHEY’S的水滴巧克力就對了。聽到「兩個擺在一起」便滿座笑爆,這是男人間的只可意會。一點,已經有男酒客脫去上衣,喊著好熱好熱,但身上一點汗也沒出。健壯的肌肉上倒是起了許多雞皮疙瘩。窗外的雨勢又增強了,風聲在窗邊呼嘯;路上已經沒有什麼雜物紙箱還是落葉枯枝了,全都被吹掃得乾乾淨淨,彷彿有洗街車剛開過路上。此時,有個穿著風衣的男人推門進來。「哈~囉~」漢克看來人冒著風雨,一身灰色的風衣,款式很舊了,還附有一個派不上多少用場的連帽;手裡一柄便利商店買的鵝黃色短傘,傘也未擺在店門口的傘架。走進店裡,他只是傻傻站著,左右張望,沒有回應漢克的招呼,漢克只好再多說幾句:「找地方坐啊,傘可以放外面。」「不,不了,今天我是來謝謝你的。」「謝我?謝什麼呢?」漢克雖然可以用他平常與客人打招呼的節奏中,慢慢想起客人上一次來大概是聊到什麼話題,也好讓他接著把話說下去;但是這個風衣男一開口便稱謝的舉止,讓漢克沒了把握。他唯一可以確定,會回來道謝的人,一定是被他用早上無聊培養出來的小興趣幫助過,一種推理難解事件或追蹤離人的興趣。這附近的管區黃老大謔稱那是:「尋人找物的小把戲。」「是,我也一年沒來找你了,當初很對不起,我以為你根本是個空有網路虛名的騙子。」風衣男說:「我是王伯民啊,王季民的哥哥,去年拜託你幫我找我弟弟,你說他一年後會自己回來,我不相信,說什麼都不想付你錢的。但是今年啊,果然跟你說的一樣,今年他居然就自己跑回來了。真的很不好意思,這是一點小意思,請你務必收下。」王伯民從風衣口袋掏出一個被雨淋溼的白色信封,看是塞了不少鈔票,鼓鼓脹脹的。「是,我想起來了。但是這個。」漢克指著那個白色信封:「我應該不能收你的這個,那個時候說好的價錢,你已經付清了。」「拜託你收下來,侯先生。你知道,當我看到我弟弟回來的時候,心裡有多麼愧疚嗎?他五月一到,就自己回來了,我一直很糾結,要不是我弟弟這幾天跑來催我,我也不會鼓起勇氣來找你。你不收,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。」王伯民說:「我也在反省了,當初我不應該這樣逼著季民,把他給逼急了。」「好吧,我收,但是,你要不要留下來喝個一杯再走?我們都一年沒見了。」「不了不了,我得趕緊回去了。」王伯民說:「下次吧,下次要是我女兒把學校考卷藏在哪裡找不到的時候,我再來找你喝一杯。」「好吧,那你慢走,小心。」颱風天專程跑一趟KARMA卻沒喝上半杯酒就離去的王伯民,開始引起了吧檯上的男人們的興趣。Jam首先提問了,而且他的問題裡也藏著一定程度的答案:「他說他的弟弟,我看他差不多有六十了,他弟弟應該也是個大人了,怎麼會還要他這樣千呼萬喚地才肯回家呢?喂,漢克,這個王伯民,他是拜託你什麼啊?」「找他弟弟啊。剛剛不是說了?」「但是很奇怪啊。」「嗯,你愈來愈敏銳了,」漢克當然想起了王伯民的事情。當時並不算完全解決了王伯民的委託,但是漢克有強調,要想知道真相,等到季民回家,必須期滿一年:「王伯民去年來找我的時候,說他弟弟不見了,我請他把所有的訊息給我之後,我沒有幫他找,我只是要他等,等滿一年他的弟弟就會回來找他。」「那你怎麼算得準,剛好一年呢?」「因為不見的不是王季民,而是王季民的骨灰罈。」這是唯一一樁尋找骨灰罈的委託,漢克想起來了,那天王伯民穿著整齊的黑西裝來到KARMA的時候,漢克還以為是政府的稽查員上門找麻煩。王伯民幾近崩潰地說,弟弟早逝,也就算了,骨灰罈還被偷走,他在網路上聽說漢克什麼死人骨頭都找得出來,反正他就是要找死人骨頭,理所當然就來找侯漢克了。「請你務必要幫我找到我弟弟!」王伯民說完,握緊了漢克的手。「那,可以請你大概說一下,你弟弟王季民的骨灰罈是什麼時候、在哪裡不見的呢?」漢克聽完王伯民的陳述後,認為這應該不是個很困難的案子:「最好也跟我說一下,你弟弟生前的交友關係。」「是這樣的,我弟弟是五月走的,因為他長年待業的關係,都住在我家,他單身很久了,也都沒有跟朋友來往;他過世後,喪事自然也是我來處理。我跟法師幫他引魂,引到公墓,我們家的祖厝上。我還請人做了一個很大的水泥蓋跟水泥管,把我弟弟放在裡面。」「水泥管?」「嗯,因為他剛走,按習俗是不能下葬的,得要在外頭擺上一年才可以入土為安。」「喔,好像有這麼個說法。那你怎麼會發現骨灰罈不見了呢?」「我是隔了幾天之後,想說上去看看,就發現我弟弟不見了。」「你應該還有兩個弟弟吧?照你們的名字來看。」「是,仲民跟叔民,但是他們都住在國外,弟弟走的時候,他們根本沒有來送弟弟。」「那兩個人,跟你的關係怎麼樣?」「非常的不好啊,自從他們兩個出國之後,就跟我們王家完全沒來往了,連祖先的香火都沒帶去,掃墓也從來沒到過;甚至過年都不會互相打電話聯絡的。我都當兩個弟弟沒了。」王伯民說:「幸虧季民跟我感情比較好,我和我太太商量後,就收留他在家裡,等他工作穩定了,再搬出去獨立生活。」「那他發生了什麼事?生病?」「這個部份也要說嗎?」「都要,如果你還想找回你弟弟的話。」「他是自殺過世的。」「為了什麼原因自殺?」「他的工作不順遂啊!他到處找工作,常常試用個幾天,就被辭退,根本沒有薪水可以領。」「只有這個原因嗎?他自殺當天或前一天有什麼狀況嗎?」王伯民想了想,看是有些事情不好意思直講,吞吐了半天。漢克看時間還早,當時是九點半左右,就要他慢慢想。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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